被忽略的沃土乡下那群闷声发大财的差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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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曹县突然出圈，爆火全网，大家猛然发现一个小小的曹县竟然承包了整个日本的棺材和全国三分之一的汉服。而同一时间点，“躺平”一词也爆火，再往前看，选择躺平的原因被网友们戏称是为了对抗“内卷”。两相对比，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一个是县域经济突围的励志大片，另一个则是都市青年放弃挣扎的悲情故事，这不，还把白岩松卷下了神坛。

今天，这里不去评价什么，而从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出发，抛出一个话题：是在大都市选择躺平还是上山下乡创业谋生？

考虑到大多数人对于县域经济、乡镇经济有着低端、落后的刻板印象（不然曹县承包了全日本的棺材，你惊叹啥？），要就这个话题进行讨论，首先需要给大家稍微解读一下中国县域经济发展史，最后再给大家抛出笔者的结论以供参考。

为了便于理解，笔者把中国县域经济的发展粗粗地分为三个阶段。

黄金时代：人有多大胆，钱有多好挣

这一时期的时间跨度主要在改革开放前后至千禧年，即年-年。年，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为开端的改革开放像一股强劲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起初是农业，后来是工商业。在出工不出力的大锅饭时期，大量集体经济企业长期亏本，尤其是村办企业、乡镇企业，技术水平落后，在市场化浪潮中被席卷。这时，一大批胆大妄为的人站了出来，以承包的方式拿下企业的经营权，搞独立经营。

年，浙江萧山宁围镇的鲁冠球拿着村办农机厂挣来的钱，带着工厂果断转型发展生产万向节，后来享誉全球的汽车产业供应链巨无霸万向集团就此诞生。年，鲁冠球率先实行乡镇企业承包经营，这大大激励了员工生产积极性。同年，鲁冠球的万向节卖到了美国，集体经济收入、员工收入、国家收入全部获得大幅提升，日利润迈向10万。

还是年，出生于广东佛山的李经纬在三水县三水酒厂推出了“健力宝”饮料，这款被誉为“东方魔水”的饮料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力压可口可乐，成为中国最畅销的饮料。年，在李经纬的力邀下，正式退役的李宁加盟健力宝集团，共同创建“李宁牌”运动服装。年，李经纬将健力宝送到了美国第一夫人希拉里的手上。年，李经纬斥资万美元，在美国帝国大厦买下了一层楼，作为健力宝的美国办事处，准备直捣可口可乐的老巢。这一年，国际小行星命名委员会把一颗小行星命名为“三水健力宝星”，这是全球第一颗以企业名称命名的行星。

类似的还有任正非、牟其中、宗庆后、柳传志、张瑞敏等等。这批农民企业家几乎都是以承包村办企业、乡镇企业等集体经济起步，在发展中既依靠政府，又在发展寻求独立。依靠政府，是因为在政府的协助下，能够更好地争取到“开绿灯”的机会，包括获得更多的贷款、优先供应的资源以及市场机会。寻求独立是因为在行政化的体制下，影响了企业的发展效率，这些企业在寻求更大的发展时，往往会爆发政府与管理层之间的控制权争夺事件。

那是个捡钱的时代，只要你胆够大。

这一时期可谓是乡镇企业的高光时刻，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是特定环境下的特定趋势。相对于大城市里规模大的企业，乡镇企业普遍规模不大，易于被承包；其次是效益不好，政府也无心去改善经营，交给厂里的老员工正合适。年，全国出现了多家总产值超亿元的乡镇企业。至年底，全国共有个乡镇企业集团，乡镇企业增加值占到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5.1%。

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时期，中国市场遍地是机会，几乎村村有工厂、镇镇有企业（此处值得去看看《大江大河》这部电视剧），而第一批起飞的企业正好来自乡镇。

稳态时代：人难做，钱难挣，路得走

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成熟，尤其是中国加入WTO后，乡镇企业的竞争优势逐渐失去，中国县域经济逐渐步入稳态时代，这一时期从时间维度上来看大抵是年-年。

经历过野蛮生长的县域经济体在收割完改革开放的第一波红利后，大部分并没有积累起足够优越的技术、人才和管理经验。在市场基本需求被满足之后，与城市工业，尤其是大型国企相比，乡镇企业在原料、技术、价格、市场、质量上没有任何优势。再加上野蛮生长时期遗留下来的产权不明等问题，大量乡镇企业被市场淘汰。

这一时期的显著特征是：发轫于县域经济，成功规模化、集团化的乡镇企业跃进了都市圈，成为都市经济体，与国企肩并肩；而其他存活下来的乡镇企业，大抵都是与农业产业紧密联合的业态，县域经济再次成为低端生产力的象征。

这一时期，中国互联网行业飞速发展，搜狐、新浪、腾讯、网易、阿里巴巴等互联网企业在经历第一次互联网寒冬后，迈入爆发式增长的时期。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拉大了城市与县域之间的差异，“进城”成为中国人共同的追求。大城市的虹吸效应，使得大量优质人才、资源被吸走，直接导致了县域经济发展近乎停止。这一现象不仅发生在工商业，教育行业一样如此，笔者清楚地记得家乡的一所重点高中，因为地处山区而留不住好老师，逐渐变成一所普通高中，当时老师圈里有这么一句话：能去县城，胜过当名师；能去市里，胜过当校长。

这样的环境中，融资难、销售难、发展难成了所有县域经济体的主色调，这些企业中的企业家们一边要应付县镇各级政府各种要求，一边还得到处搜罗资源，苦苦挣扎。每年有大量县域民营企业成立，也有大量企业倒闭，县域经济在步履蹒跚中前行。

但也是在这一时期，各地区政府针对乡镇各类主题企业的管理也日趋规范，市场格局也愈发成熟。根据区域资源禀赋，县域经济体逐渐找到了自己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地位，那就是依托劳动力成本低、原材料价格低、企业数量多的特点，成为全球工厂中的生产端。在这样的背景下，几乎每一个县级行政区内，都有着一个或者多个工业园区、产业园区。

这样的场景中，县域的经济环境逐步向好，为县域经济发展的下一个时代做好了生产资料上的准备。

沃土时代：脚下是风口，闷声发大财

年，国家发布《电子商务发展“十一五”规划》，是中国第一部电子商务发展规划，它将电子商务服务业确定为国家重要的新兴产业。笔者也将这一年作为沃土时代的开局之年，因为这一年在国家层面上，电子商务行业正式成熟了，而这也给了县域经济体新的发展机会。

年，19岁的雷从瑞与母亲一起在老家苏北灌云县东王集镇开了一家情趣内衣生产作坊，主要销售渠道就是淘宝，这一年，他赚了人生中第一个一百万。年，开始出口国外，外贸单占到了80%。在雷从瑞的带领下，灌云县如今年销售总额30亿元左右，占到了全国市场份额的60%，厂家和销售网店超过家，其中年销售额在万元以上的超过15家。而在上一个时代，灌云县是江苏省的贫困县之一。

年，山东曹县凭借云龙木雕技艺，让曹县棺材获得了日本市场的认可，曹县棺材开始出口日本。但是曹县一直没有起飞的机会，光是在年，曹县就对外输送了20万的劳动力。转折发生在年，曹县是戏剧之乡，拥有制作演出服的传统技艺。借着电子商务的东风，曹县成为全国最大的演出服生产基地，淘宝上的份额占到了70%。近些年，汉服热兴起，曹县原创汉服销售额占全国同类市场的三分之一。截止到目前为止，曹县拥有汉服产业链商家多家，1.8万淘宝店。同时，棺材产品彻底征服日本。

除了这两个，还有主攻家具电商的沙集镇、卖绿松石的麻家渡镇、卖小家电的慈溪、卖皮草的海宁等等。若不是曹县意外爆火，恐怕挤在北上广深的高学历白领们还不知道：就在自己被内卷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想象中落后无知的广大乡镇中，居然有一大批人在操纵着电商江湖，闷声发大财。

仔细看，会发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乡镇中往往聚集了大量中低端生产制造企业，产品极度丰富，然后在某个回乡创业的都市普通青年带领下，一路开挂，实现逆袭。

我们来分析这背后的逻辑。

在稳态发展时期，由于市场模式是传统的经销商制，乡镇企业往往没有机会直接面对市场，只能接受渠道的指挥，也就导致钱都让那群倒爷挣走了。但电商时代的来临，市场瞬间扁平化了，哪怕是最偏远的地区也有机会和一线城市的消费者交流，这样一来，在稳态时代完成了生产资料积累、手握工厂的乡镇企业家们也站到市场的前端，既然都是卖货，我为何不自己直接卖？还能挣得更多！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转变，让一批混迹在县域中的人找到了与黄金时代一样的机会，从年起，造富运动成全了最早一批从城市返乡的人。看到这，各位看官们扫视一下自己身边，是不是有一些学习成绩不行、工作业绩不行、在大城市熬不住的朋友，回乡之后，突然富了？

随着短视频、直播行业的成熟，这个兴起不到数年的领域，内卷的比任何领域都要严重。但是，往乡镇看看，三四线城市网红、县域短视频团队，玩得风生水起。笔者老家一个县，有4位30万粉左右的短视频博主，粉丝主要分布在周边几个县，平均年收入万，团队人数没有一个超过5个人的。这样收入，在县域，那绝对是高收入，其中一个团队跟笔者分享，准备跟镇政府合作，拿块地搞产业园……

以上，简单描述了黄金时代、稳态时代和沃土时代的特点。经济发展的规律是低端产业不断从发达地区转移到欠发达地区。从加入WTO，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再到印度接棒中国；中国制造业从东南沿海逐步西迁也是如此。互联网大佬们说：美国曾经做过的事，在中国都值得再做一遍。这句话同样可以用在沃土时代：所有在北上广深做过的事，都可以在县域再做一遍。